砯崖万壑

Hot summer syndrome.

【一十四洲跨年24h-0:00】洛希极限

*星际paro,军方上校陆沨x宇宙旅行家安折

*1.5w慢慢看,涉及宇宙知识纯属我瞎编,莫深究

*大家新年快乐哦


洛希极限(Roche limit)是一个天体自身的引力与第二个天体造成的潮汐力相等时的距离。当两个天体的距离少于洛希极限,天体就会倾向碎散,继而成为第二个天体的环。


“用你的语言该怎么说‘月亮’?”


星际旅行家有一个很浪漫的代称叫漫游者,每一个漫游者都不会告知他人自己将去航行,也不会分享途中的所见所得,鲜少会把拍摄的星系宇宙放在某个社交账号一隅,跟众多照片一起存在世界的角落。

安折拥有一架旅行家的星船,配置不是最先进的,却很齐全,足够他在星系中漂浮穿梭。他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人生方向,这架星船是安泽航行回来改装的,更适合单人航游,他的工作性质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安折随意出行了,于是星际旅行家只剩下安折一个人。

安折不是无时无刻都漫游在星际之间,他一般会选择新年回到这颗星球上,陪安泽过个年,休息一阵,再重新出发。

星际中那些无机质的、自由的、规律性的行星带或是宇宙物质让他感觉有天然的亲和力,比起跟同类相处,他认为在空间站生活也是不错的选择。

距他出行已经过去十个月零二十一天了,算一算时间其实已经到回程的时候了。每次不到一年的旅行并不能去很远的地方,而GH6819-3的坐标又决定了四周并没有太多危险的虫洞,不过这也是安泽同意让安折一个人驾驶星船的原因。虫洞密布的幻影物质及引力都是未曾探索掌控的领域,平行宇宙一旦成立,安折就很难回到这头的世界。

安折又拆了包压缩土豆泥,在休憩室内土豆泥可以成流体被盛在碗中,不过安折并不想让它太软,保持一种类冰淇淋的口感,吃土豆泥的时候就像在吃安泽自己手做的棉花冰淇淋。不过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据安泽本人说,土豆的口感跟棉花糖是不一样的,如果想念他做的冰淇淋可以早日回来。

“你在听吗,安折?”

安折回过神,看向视频中的安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船漂浮到星球网络不太好的地方,他接收的影像和语音都有一点延迟。不过安折仍明白安泽跟他说了什么,他舀了一勺土豆泥,朝安泽点点头:“再过半个月我就能漂回来了。”

“......”安泽呼出口气,说道,“好吧,今年是东方历的闰年,等你回来我们要贴春联。”

他们所处的星球已经不再使用这么古老的东方历,只是那个充满神秘文化的东方时代仍让许多人为它瞩目,星史教科书上着墨最多的也是纵横持续千百新际元年的东方纪。

如果要按新际元年算......今年应该是746年了。

安折再次点头,影像要比声音先一步传到安泽那头,他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免得出现音画不同步的情况,况且在接触不灵的暗河域,万一说出来的跟安泽听到的不一样又徒增误会。

安折看着显示屏跳出来的暗河域坐标出了会儿神,随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星船前方。一大块透明视野窗外是漫无边际的幽暗和深不见底,远方只有几处微光忽闪,过了几秒,星船探路仪所能触及到的一切领域都陷入黑暗,再过一段时间,又出现了那些坐落在不同坐标、忽明忽灭的光点。

“......”安折此刻已经完全进入暗河域的范围,联络仪自然捕捉不到宇宙网络,强撑着闪了几下,安泽的画面倏的消失,星船中除了机器运行的声音,一时间落针可闻。

暗河域其实不是最危险的那几个星系,只是安折之前从未踏足过,这片领域白洞黑洞和暗物质的数量要比其他几个安全星系加起来的总数还要翻几番。这就意味着安折务必到切换到半自动挡,否则撞上超密态物质或是被视界捕捉就不好了。

安折开了远光,但基本都被附近的黑洞吞噬,可见度很低,不过他也能借此推算出黑洞的具体坐标。他看了看导航,他进入暗河域的时间不是很长,调转方向的话很容易出去,再过十几个新历日他就可以回到GH6819-3跟安泽一起贴春联。

暗河域中心是虫洞分布最密集的地方,安折倒不担心掉进去,他沿着刚来时的轨道出去,过了一会儿,信号重新接起,安泽没有挂断视频,所以他的脸又出现在了联络屏上。

“你好,安泽,”安折解释道,“刚刚不小心进了暗河域,我很快就出来了。不过你要是不反对,其实我对时空细管很感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安折距离出口不过几个光年,他正想切到自动挡却发现仪器没有反应,随即他感到一股从未体验过、强有力的引力将他整个人变形拉扯进空间隧道中。

从意外中回过神后他惊奇地发现这个虫洞入口异常的温和,他控制表盘数据,星船进入空间隧道并不会发生什么事,进入平行宇宙后的事或许是一次奇妙的探险,不过安折要保证找到一个可以联通暗河域附近出口的黑洞再次穿梭,不然他或许会被传送到各种各样的时空中,而彻底找不到回家的路。

安折眯起眼看周围光速流动越过的尚未命名的物质,他想这次的附加旅行地真及时,他只是在脑中过了一遍想法,暗河域就真的替他实现了。

穿梭时间未知,安折抱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看向星船“熔化”的部分。其实那不是真的“熔化”,只是人眼形成的错觉,物质经压缩变形在高速运动下会呈现液态。安折回忆天文书籍中提到的有关爱罗桥的解释,忽然发现了什么,时间流速似乎变慢了,安折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碰星船外漂浮过的东西,而他只是划过了那片虚空。

他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书,《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还没等安折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到了白洞出口。他不由得看向星船恢复运行之后的时间,20:18,和他被黑洞容纳的时间一致,甚至一秒都不曾迈过。

安折缓缓呼出口气,他看向四周这个和他漫游过数次的星系别无二致的宇宙,他不知道镜像宇宙的真实性,也不知道这算哪号平行宇宙,他能做的不过是操纵星船在星体中穿梭寻觅,想找到办法回去。换在往常他或许并不心急,不过他清楚安泽知道他遇到什么的事实了,他一定会来找自己,不过暗河域的物质是流动的,他不能让自己的那条时空隧道跟安泽碰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惆怅,早知道看着点星船轨道,不拆那包土豆泥了。

平行宇宙和他熟悉的那个宇宙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星系似乎有些不同,一眼看去,星体落在一条璀璨的星带上,安折欣赏了一会儿,让星船转了个方向。

他让星船往左偏移,绕过了一个自由宣传的小天体,那天体太小了,大小跟一艘星船差不多,要不是安泽装的“星洲”芯片升级迭代,星船可能都不能及时打出预警。

安折看了眼那个微小的天体,忽觉奇怪,它运动轨迹非常不规律,如果其他星球像被一条轨道线牵引着运转的话,这个小天体就像是遗世独立般漂浮在星际中,没有一个清晰的运动轨道。安折开了精准扫描仪,“星洲”定位到目标物,几秒后,给出了扫描结果。

安折看着扫描结果,微微睁大了眼睛。


星船对接需要双方高默契的配合,靠安折一个人对接一艘军用星船实在是有些难度,但好在对方驾驶的是军用星船,它在性能和功能上和普通星船都是不一样的。安折几乎可以确定星船内的事物已经没有自觉操控能力,只能凭着星船自身的控制系统在宇宙间漂浮,这也决定着安折发出去的交流请求都没有收到反射回来的信息。

或许星船内根本就没有人,安折想。不过他在数千平行宇宙中碰到有可能和他一样进入同一个宇宙空间的人,这个可能性让他还是隐隐兴奋起来,所以无论如何,他要尝试对接这艘星船,从联通舱中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跟他这么有缘,共同坠落到这个未知奇幻的平行宇宙。

安折不间断地发送请求信号,控制星船慢慢接近那艘毫无反应的星船,一艘无对接意识的星船要想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是非常难的,安折不能离星船太近,否则两艘星船互相撞击形成的力量是非常大的。他看着那艘陌生星船旋转的方向,大约再过一刻钟他会有一个绝佳的对接机会,错过这个时间点或许就要再等一轮了。

他只在模拟机舱中尝试对接过AI机舱,但现在这个突发情况让他也紧张起来,“星洲”提醒他还有五分钟时间,两艘星船将会运动到同一轨迹上,这意味着安折要在一分钟之内连接两艘星船的入口,且各个卡扣都要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否则等安折打开舱门的那一瞬间,他就会暴露在宇宙射线之下。

最后两分钟,安折释放对接环,小心翼翼地跟着星船移动,此时此刻它们的自转速度达到一致。

最后一分钟,两艘星船的边缘无限靠近,对接环贴上星船的舱门边缘,安折盯着显示屏缓缓摇动操纵杆,对接环慢慢沿着对面舱门的轮廓调整接合频率。

倒数第六秒,对接环连接上了所有节点,舱门对接完成,两艘星船成为了一体。

安折松了口气,他准备好工具,穿上高防辐射材质做的舱服,再次检测连接的完整度。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打开舱门的按钮。

对接完成的星船舱门控制权现在在安折这里,他很轻易地打开舱门,检查了安全阀,用仪器检测射线强度,确定了这艘星船没有暴露在宇宙之下,虽然不知道它在这漂浮了多长时间,但其密封性和先进性一看就是军方高层才能拥有的配置。

安折进入主控室,一路走来他都没有看到人影,但所有机器都完好无损,这种水平的星船是一定会有人在场的,而且应该是一支军方小队。如果没人在场的话,这艘星船要么已经被丢弃不用,要么人就在无法行动的状况中。是驾驶员休眠了吗?安折心想,沿着主控室走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

军方的配置确实要比平常的家用星船高标准,安折看见了很多陌生的数据,包括正前方的视野窗也散布着许多信息模块。安折好奇地研究了会儿,又折回来,最后去了休憩室。

休憩室也比他自己的要敞亮许多,安折略羡慕地摸过一旁的水培植株,往前方的休眠舱看了一眼。

他又睁大了眼睛,休眠舱里躺着一个人,浸没在液体中,已经休眠超过两百三十一天了。


透过透明的舱窗,他能看见躺在里面的男人五官非常优越,轮廓立体,光看他休眠的样子就知道他本人一定十分英俊,不过似乎不太像他们星球的长相。但这也很正常,GH6819-3只不过是众多星球中很普通的一个,而他们星球也很少有别的星球的人来造访。安折看了看休眠舱,不知道是否要将他叫醒。

安折推测,这名驾驶员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最后独自控制着这艘星船,他自然也是军方人员,军方星船在星际中一般作两个作用,一个是帮助科学家探索采集信息,一个就是战争。而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一定碰到了时空裂隙,穿梭来了这里,而这里没有其他的人类存在,经探测推演他也确定了近百年他不会碰到出去的转机了,于是自行选择了休眠。不过他给自己设定了多长的休眠时间尚不可考,安折想到了更忧虑的问题。

虫洞中的时间和在星际中漫游、在星球上度过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安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家里,或许等他找到入口星球上早就改朝换代了,而安泽也将成为历史的痕迹。

不能让他继续睡了,安折想,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他按下外界唤醒的按钮,液体上涨又退去,唤醒物质逐渐充满休眠舱。军用的休眠舱强制唤醒时是不会给机体造成损害的,安折默默等着,大概半小时机体就会恢复苏醒,不知道那位驾驶员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安折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可是等到一小时的单次唤醒时间提醒之后,驾驶员还是没有恢复意识的趋势。

按常理说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安折趴在舱口好奇地往里望,驾驶员还是保持着闭眼的状态。或许休眠时间太长了,他的机体还需要时间缓冲。

安折又耐心等了一小时,把星船上可以去的地方都去遍了,还把舱内时间调成了新纪元年,毕竟是百年之前的星船了,所用的时间还是早就被废弃的星河历法。

在当年的星系战争之后星河历法就被废除,改用更简洁方便的新纪元年记录时间。安折若有所思地看向休眠舱的男人,他会是星系战争的参与者吗?是爱罗桥计划的受害者亦是幸存者?

星系战争,又称为荒谬爱罗桥,起因是几个星系间因利益领域问题产生战争,其中KL61039-1星球提出爱罗桥计划,即用时空细管“吞噬”敌方军队,这样反人类、凶残、危险至极的计划几乎遭到了同星系所有友方军队的反对,虫洞的不可控性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爱罗桥计划太荒诞不经,在军方历史书籍中也是标准的反面例子,因为它内容的反人类性,也因为它造成的巨大人员伤亡。

现在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爱罗桥计划并没有提到因它丧生的具体人数及操纵虫洞出现走向的方法,但爱罗桥计划被众人所严令禁止的更多原因还是在于它竟然真的有对抗宇宙自然规律的可能性,当时的军队不知道从何得知的技术,在造成敌方军队大量消失的前提下,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作为虫洞操纵方的他们自己也被大量时空隧道卷入不知名的宇宙。

安折没有经历过这场大战,他们星球是在战争结束后因寻找新资源搬迁到了现在的GH6819-3坐标上,现在的各大星系也签署了和平条约,近百年是不会再出现战争了,因为在星际中打任何一场战争都是毁灭性的。

等到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了,安折百无聊赖地看着毫无动静的舱门,试探性问候了一句:“你好?”

连着几声后休眠舱还是没有反应,安折想了想,那时候有一种全系通用的语言,要求所有人都学习,在他的选修课上这门课被称为《古通行语阅读及口语训练》。

他当时还觉得这门课没有设立的必要,毕竟现在已经出了语言翻译器,所有星球上的人都能畅行无阻地交流。不过现下他也没能找到翻译器,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回想“你好”的发音。

“pu ru?”安折有些生硬地说道。

“pu rrrrrru?”

“pu rrrrrrrrr......”安折还在学那个需要弹舌的r音,躺在休眠舱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安折吓了一跳,趴在舱门上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他对上男人那双冰冷的绿色眼睛,像藤蔓,海藻,深海里无机质的未探知物质。

安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安泽军校里历代宇宙荣誉墙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和面前的男人逐渐重合。

陆沨。

他是KL61039-1的上校,也是爱罗桥计划的总负责人。


陆沨起身仍坐在舱中,安折只看了一眼他裸露的上半身就移开视线。

“你对接了我的星舰?”

安折一怔。刚从休眠舱苏醒的人说出第一句话时嗓音都不会像他现在这样正常,说明陆沨在外界唤醒后半小时内就醒了,而且说不定还在他逛星船中途坐起来恢复机体素质了!

他虽然能听出来陆沨刚刚是在装,但却听不懂他的话。陆沨似乎发现安折跟他不是同个星系的人,不再说话,起身穿上衣服,戴上一个手环,在显示屏上点了几下。手环投影出一个选择界面,陆沨随手一划,界面到了安折面前。

“......”安折看着面前的选项,选了“AS6481-9”,这是他居住的星球原住民最先居住的坐标。

安折默默地想,怪不得他能指导爱罗桥计划,语言翻译器是在大约一百八十年前通行的,他们当初就有这个配置了,搭建出控制虫洞的技术也不足为奇。

“你对接了我的星舰?”毫无感情的机器声响起,安折愣了愣,回答说是。

陆沨倒了杯水喝得慢条斯理,机器声再次响起,安折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木然地想道,睡了两百年还忘不了行事风格,果然是全星系最不近人情的将军。

他突然后悔对接这艘星船了。

等陆沨喝完这杯水之后,已经差不多明白自他休眠后发生了什么事了。他打量了一会儿安折,这个不幸卷入时空漩涡中的旅行家,在两百多年后的现在找到了他的坐标,而他所处的星球或许就像曾经的AS6481-9一样变成了新的坐标点,或是就此湮没在浩渺无垠的星际中。

安折对上两百多年前,只在书上和博物馆里见到过的上校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握着杯子觉得上校应该问得差不多了,试探性地提出要不要一起寻找穿梭回去的虫洞。

陆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不过就安折而言,他总感觉上校在以一种看可有可无的对象、略带看不起和讥诮的方式看他,那双深海水藻般的绿色眼睛落在他身上时,总有一种无形而来的压力,还有似笑非笑的神情。

安折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时间流淌速度和外界不一样,如果我们长时间找不到回去的路,外面可能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陆沨不置可否:“就算我现在出去外面也不会变成我熟悉的样子。”

“......”安折说,“那您要一直待在这吗?”

“或许吧,如果你不叫醒我的话我也许会再安睡两百年?”

安折:“......”

他麻木道:“抱歉,是我贸然叫醒您了。”

他放下杯子转身回去,想切断他和陆沨的舱门联系,反正这位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上校好像对他的提议并不敢兴趣。

他刚想迈出主控室的舱门就眼睁睁看着舱门在他眼前合起来了。安折微微睁大眼睛,一转身就撞见陆沨,他条件反射往后猛退,结果后脑勺砰的一下撞上坚硬的舱门。

安折:“......”

陆沨垂眸看了一眼,淡声道:“小心点。”

安折:“。”

近距离看陆沨就能感受到这位军方将军不需要刻意表现就时刻散发出的压迫感,尤其他身量很高,一步步靠近安折时那种威严和气场就完全笼罩住了他,这是不需要穿军装就能感受到的上位者的地位。安折背抵着舱门无法再后退,他不得不偏开头躲避陆沨自上而下投下来的视线。

陆沨用审视的目光慢慢扫过安折,过了片刻,才悠悠开口道:“我帮你找出口,你能给我什么?”

他似乎已经断定靠安折一人不能找到正确的出口。

安折沉默一会儿,问他:“食物?”

陆沨盯着他,良久轻笑了声,不过那更有可能只是一句气声。

“你对我的星舰很了解,旅行家?”

“......”安折摆出道理,“如果你没有藏起来的部分,这艘星船上现存的食物只能维持你半个月的生活,而我的储存舱还有至少半年的干粮,只要你想找到出口带我出去,我可以跟你分享食物。”

陆沨似乎在思考,安折怕他再回休眠舱,又说:“我是刚刚才进来的,这个平行宇宙还没完全封锁,我们找到出口的可能性很大。”

大概过了几秒,陆沨说:“带我去你的星船。”


陆沨查看了安折所在的星船,对所有物资做了一个整合规划,如果他们能在十个月之内找到出口,那所有人都可以避免饿死在这片没有人迹的平行宇宙中,如果没找到,陆沨可能会继续休眠,等到下一个变量开启的时间,而安折就要在这片漫漫星河中消磨完自己的生命。

陆沨和安折建立了暂时的同盟契约,军用星舰和家用星船连接着,同时开了扫描仪搜查着附近可能出现的高频暗物质。安折往水里倒了些花蜜,忍不住又开始啃土豆泥,他已经看了十几个小时的外太空了,视觉有些疲劳,困意也渐渐来袭。

意识模糊的前几秒,他还能看见陆沨坐在控制台上,背脊挺得笔直,就算穿着休闲的衣服也掩盖不了他身上军人的气质,他似乎生来就比别人的生理条件优越,刚刚从休眠舱被强行唤醒就能连续十几个小时处理信息维持飞行。

大星系时代的永动机......安折心想,放任自己进入梦中。

等安折睡醒,主控室也没有陆沨的影子,安折起来逛了一圈,确定了偌大的星舰内就他一个人,他试探地问道:“上校?”

“陆上校您在吗?”

“陆沨?”

声音响在空旷的舱室,安折呼出一口气,心想他可能是去那几个上了锁的舱房去了。将军想做什么他也搞不懂,还是安安心心去找找出口吧。

他看着那一排密密麻麻的表盘,甚至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选项,他的手在碰上操纵杆的前一瞬有道冰冷微哑的声音喊住他:“别乱碰。”

安折收回手,转过身解释:“我没想动。”

陆沨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半湿着,换了身纯棉材质的衣服,锋利、富有攻击力的五官却没有因此柔和下来,反而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杜莎之感。

安折惊奇的目光看向他,不知道上校哪来的脑回路,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想到先洗一个澡。

陆沨过来看了看数据,确定一切正常才转回头看安折:“别白费功夫了,目前没有任何进展。”

安折:“......”

他拿起之前啃了一半的土豆泥继续吃,陆沨看着外头亮度很低的星际,视线放得很远,眼中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安折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吃完了就回自己的星船上发呆,偶尔起来看看收集的数据。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个新历日,安折和陆沨井水不犯河水,偶尔交换收集到的信息,除此之外话少的上校和安折也说不上什么话。安折撕掉日历的最后一页,按照新纪元年算今天是新年,在虫洞内的平行时空时间流速慢,在外界已经过去将近三年的时光了。

三年......安泽会一直寻找或是等待着他吗?没有贴到的春联,安泽是一个人去贴的吗?

安折对着外空的星系发呆,半晌才收拢思绪,在储存舱中翻翻找找,在最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蛋糕来。这是安折特意留下来的,蛋糕的储存条件比平常干粮要高,所以他也就存了这一个,当时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蛋糕样式不错,干脆一起带到太空了。

他提出蛋糕盒子,对着蛋糕上做点缀的草莓看了会儿,虽然从他的认知里陆沨不会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但一个人吃蛋糕过年似乎又对另一个人不太公平,即使按星河历的算法今天甚至也许不是新年。

安折提着蛋糕迈过自己那艘星船的舱门,轻车熟路找到了陆沨的休憩室。这个时间陆沨可能在休息,安折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叫了声:“陆沨?你睡着了吗?”

他抬起手想再敲一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陆沨可能是刚睡醒,或者是正准备睡,总之脸上的表情不太温和:“怎么了?”

安折卡了一下壳,拎着蛋糕盒子有些局促:“没什么,按新历算今天是新年,所以......”

陆沨侧身让出一点空间:“进来吧。”


安折走进休憩室,陆沨的房间东西很少,放着的都是必需的东西。安折无意窥探,他把蛋糕放到桌子上,余光一瞥却发现了桌边放着的一本书。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不对,安折想,这本书不是已经漂浮在虫洞中跟着粒子消逝在星际中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陆沨见他一直盯着一本书,屈指叩了叩桌面:“怎么了?”

安折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道:“你也会看莎士比亚?”

陆沨没回答,语气不咸不淡:“你还在星船上放蛋糕?”

“偶然放上的,”安折拆开包装,“没想到被当成新年蛋糕拿出来了......你要来一块吗?”

陆沨看着塑料刀上的奶油移开视线:“不吃。”

安折想想也知道他不吃,蛋糕很小,估计只有三人份,他今天吃一块,明天初一还可以吃一块。他给自己切了一大块蛋糕,叉子叉下来一口:“你们会过新年吗?我记得星河历的新年应该是......”

“八月十五。”陆沨淡声道。

安折一怔:“这好像是东方历的中秋节......”

“KL61039-1上很难见到月亮,一年只有一次碰面的机会,就把那天定成新年了。”陆沨坐在床边,因为只有一把椅子,安折就坐在椅子上,两个人面对面,一个人吃着军队鲜少出现的奶油蛋糕。“不过我们见到的是不是真的月球也有待考量,一个日期而已,不必深究。”

安折点头,他们自搬迁之后也很难见到月球了,不过他们也没有东方时代那么多的节气和节日,换了新纪元年的历法,目前存在的节日只剩下几个法定节假日了,新年算是比较传统的节日了。

这段时间他没有跟陆沨有太多交流,不过安折并不认为陆沨是书上描述的那种生人勿近、残酷冷漠的人,虽然脸上确实没什么表情,不过有些事情安折需要麻烦他时,他也不会拒绝。新年对于他们星球上的人说很重要,安折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只能硬着头皮对这块冰豆腐努力找话题。

“我家又快到新的一年,我们过的是新历746的新年,而他们要准备过749的新年了,”安折惆怅地说,“不知道安泽现在在做什么。”

“安泽,”陆沨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你的兄弟吗?”

安折点点头:“安泽是我的哥哥,你有兄弟吗?”

陆沨顿了顿,说:“我没有亲生兄弟。”

安折以为他的意思是有表亲,或许是今天的陆上校比平时有那么一些烟火气,他的话也不不由自主多了些:“早知道我就带一张安泽的照片出来了,回去我就把相册复制一份......陆沨,你执行任务前也会带上家人的照片吗?”

“......”陆沨沉默了一会儿,简洁道,“不会。”

话题结束了,安折一时想不到新的话头,干巴巴地戳了几下蛋糕,最后没办法了,又开始问前段时间问得最多的问题:“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好吧,我也没有,”安折吃完第一块蛋糕,有点想切第二份,他吃了很久压缩营养膏,最近食欲不振,“希望我们第一次就找到正确的出口,否则时空重叠,回家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不过我家离暗河域很近,很快就可以到,你......”

话音戛然而止,陆沨安静地看向他,安折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是他说错了,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历史书上记载星系战争打了近百年,最后KL61039-1星球上的军队几乎都因为爱罗桥计划成为了众矢之的,损失伤亡也比其他星球更为惨重,这样一个人口基数甚至维持不了一个星球的基本标准的星球,在两百多年的现在,还会在原来的星球继续生活吗?

或者说,还会继续在星际中存在吗?

几乎可以肯定,在暗河域穿梭到现在的平行时空中,陆沨必然会经过数个虫洞先穿梭到了暗河域,这样算来,安折无声深吸了一口气,陆沨根本没有必要回去了,因为他的时空已经被折叠了许多次,已经无法找到回家的路了。

安折对上陆沨看不透想法的眼睛,心想他尝试过几次跟母星重连信号?又或者来到这里休眠之前,他试过多少次没有结果甚至引来更坏后果的时空穿梭?

安折低下头避开陆沨的视线,不太想吃蛋糕了。

陆沨说:“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一定都能回家的。”

陆沨静了一会儿,忽而笑了一下,笑意转瞬即逝:“这句话,有很多人跟我说过。”

安折抬起头。

陆沨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本日记本,他翻开日记本,中间夹着的是一张合照。安折看见合照上的人都穿着军装,猜想这可能是这艘星舰上原有的一支小队。

“你想的没错,我进过很多次虫洞,由于一些意外,最后我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探寻无果后,我选择自我休眠,时间设定了375年,是休眠舱运行的最长限度。当时间停止,我被强制唤醒,走到山穷水尽之处,就会像他们一样消逝在宇宙中。”陆沨静静看着那张合照,很难说他对队员的感情有多深,但当他第32次尝试连接总部信号无果后,他偶尔会拿出这张照片看看。无论是总部不存在了,抑或是战争结束,不需要他这位战时将军,也就不用理会他一次次发射出的那道请求连接的信号,这两个结果对他当时的处境的影响都没产生什么差别。

不过他天生寡情,那时候所能感受到的不过是一片宇宙的虚无,或是星舰常年往日的寂静。

陆沨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安折想在他脸上找到类似伤感的表情,看见的还是亘古不变的冰山,“冰山”下了结论:“所以就算我找到了正确的出口,那也只是你回家的路。”

“......”安折不知道现在自己该说些什么,他顺着内心的想法说出口,“那你可以来GH6819-3。”

“我也不知道过了两百年你的星球还会不会存在,但GH6819-3一定存在,在星球上总比在平行宇宙中好吧?不过你过来了,千万不能说自己是陆沨,别人认出你了你也不能承认,你的爱罗桥计划太过分了,他们都对你......”

“你当他们是傻子吗?”

“......有很大的意见。”安折讪讪补完这句话,心想都是你长得太招摇,如果长成一张大众脸扔到哪个星球上都不会有人认出你来的。

“而且我也没有说要去你的星球。”

安折:“。”

安折:“是我僭越了。”

陆沨好像挑了下嘴角,转瞬即逝,安折甚至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陆沨说:“你是怎么过新年的?”

安折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我们延循了一部分东方时代过新年的习俗,贴春联、福字,包饺子,放烟花之类的,零点的时候还会唱歌。”

“什么歌?”

“就是每个星球都有的民歌,”安折说,“用我们的语言唱,你想听吗?”

陆沨思考了几秒,简短说出一个字:“听。”

安折想了一会儿那首民歌,其实他也不太熟悉,刚刚纯属顺口一说,陆沨一定要听的话那也只能对不起他了。安折比较生疏地开始了第一个音,虽然词不太记得了,但旋律还是记得的,最后他半哼半唱地结束了这段短暂的民歌。

安折唱完了,秉着有来有往的原则礼貌地问陆沨:“你的星球一定也有民歌吧?”

陆沨点了个头,说:“不会唱。睡了两百年,什么都忘了。”

安折:“。”

敷衍得完全不像敷衍。

“不过我们会祭月,”陆沨说,“向月亮许愿。”

“许愿......宇宙中的生灵得以魂归故里。”


最后安折还是提着只切了一块的蛋糕回去了,他把蛋糕重新放回冷藏柜。跟陆沨聊了许久的天,他出奇地困,安折又翻出一张毯子盖上,躺进睡袋里闭上眼。

第二天他是被陆沨叫醒的,陆沨罕见地穿上了外套,袖章闪着冰冷的银光。安折还有些迷糊,他坐起身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陆沨不答反问:“你不觉得星船变冷了吗?”

“......嗯?”

“我们遇到冰川期了。”

安折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这个平行时空正好到了冰川期,很快宇宙间的温度将会指数型下降,就算是军用的星舰也抗不过,他们很快会被极低温冻死在这。

“那......”

“我们的资源消耗不起冰川期的巨大威胁,晕超速度的话现在趁早吃药,必要条件下,我会采取强制措施。”陆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把你星船上的资源传输给我。”

安折套了件衣服,去主控室请求整体连接,“星洲”系统被陆沨的星舰接管,所有资源都被集中到了一艘星舰上。

安折转头看向他:“要断开连接环吗?还有,你的强制措施是什么?”

“你的被动资源还在,不用断连。”陆沨停了停,“至于我的强制措施,在最后关头,我会动用星舰上的所有武器创造出一个虫洞。”

安折睁大眼睛,指尖不自觉蜷了一下。

爱罗桥计划。

他是爱罗桥计划的总负责。

他是KL61039-1的军方最高指挥上校。

这段时间一直被他有意识忽略的事实终于浮出水面,清醒地扎在他的各类神经上,安折有些说不出话:“你的爱罗桥计划......”

陆沨此刻看他的眼神有些像他们初次见面,冰凉且不在意,他并不作答,淡淡抛下一句:“准备好了就过来。”

冰川期来临,留给他们的时间被压缩到极致,如果不能在星舰控温系统完全失灵之前找到出口,他们就会被宇宙中的低温彻底冻结,而星舰上的资源虽然有安折的补给,却仍不能承担错误穿越的后果,他们或许只能落足在一个无人的星球,运气好点能够找到资源了了一生,不能的话也活不过今天。

陆沨放弃了一部分系统,几个参数调到最大,他开的一直都是低能耗模式,现在几个舱室已经被他关闭,几乎只有主控室和休憩室开着。他开启超速度,星舰运行速度飙升,能源消耗速率也大大上升,扫描仪视角扫过大片宇宙,寻找有没有虫洞的可能。

“运气真不好,”安折喃喃道,“穿到了平行宇宙的无人区。”

陆沨激活战争系统,所有武器准备就绪,安折看着他没有波澜的侧脸,手脚已经渐渐地开始发冷,他采集扫描仪扫描的数据进行分析,结果都一无所获。他正想换一批新的数据,却感觉有哪里不对,安折重新翻出之前的数据,心头越发冰凉。

他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而陆沨在前景控制台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结论。

宇宙乱序了。

所有的行星运行轨迹已经彻底乱了,星舰只能非常艰难地避开天体的撞击,冰川期碰上塌缩期,两个极小的概率都被他们碰上了,也算是见证历史。

安折有些适应不了超速度,他扶着控制台努力稳住身形,深呼吸了几次。现在的局势很明朗,如果他们不能找到虫洞,只能用陆沨所说的那个强制措施,创造虫洞的前提是撕裂宇宙空间,他不确定在这样一个不稳定、亟待塌缩的宇宙中是否还能承担起一次反规律的爱罗桥搭建实验。

爱罗桥计划的提出者......真是太可怕了。

安折的声音有些不稳,忍着不适道:“陆沨......你构建爱罗桥的成功率有多大?”

一颗行星跟星舰擦边而过,星舰猛然震动,陆沨采取紧急措施防止侧翼拖累整体星舰移动,他冷静的话语响起:“很小。”

“......”安折张张口还想说什么,忽然被一阵强震动甩到了右侧控制台,他撞上坚硬的台壁,吃痛下抬起身体看向陆沨,陆沨脸色比刚才差了一些,宇宙乱序的后果是毁灭性的,星舰已经快撑不住了,洛希法则让天体消逝成环,却也给星舰带来了更细更密的麻烦,天体只要跟星舰挨上边,其造成的巨大冲击力对星舰都是后果难以负担的攻击。

陆沨竭力稳住身形,武器进入准备阶段,他头也不偏地对安折说:“去把休眠舱恢复原始形态,搬去你的星船。”

星舰已经难以为继,毫无规律的天体不断和星舰发生碰撞,这个概率已经不是陆沨可以控制的了,侧翼已经彻底失灵,保护性气体还在艰难填充缺口,等气体消耗殆尽他们就相当于暴露在宇宙中。陆沨见安折没反应,偏头催促道:“快去。”

安折回过神,去休憩室找休眠舱,他设置好系统,休眠舱恢复成一个行李箱模样,他费劲地提起来回到主控室:“陆沨,你......”

话没说完就被星舰突然的侧翻狠狠摔到地上,陆沨罕见地有些狼狈,他被掼到控制台前,视野窗也出现了不少裂痕,他强悍有力的手臂随即撑在扶栏上:“左右翼都被击中,平衡系统失灵,这艘星船已经无法使用了。我把控制权转让给“星洲”,数三下,立刻跑到你的星船上,连接环会在之后断开,来不及就只能掉下去,懂了吗?”

安折艰难地爬起来,点点头,陆沨手臂脖颈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或是擦伤,应该是被锋利的仪器割开的。他跑过来牵住安折的手,在倒数声下越过连接环,在一的末尾关闭舱门,重重摔到了“星洲”的控制范围内。

其实在星船内不应该听见外界的声音,但安折好像听见了无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碰撞声,其中有一声就属于陆沨的星舰,而他在KL61039-1拥有的所有东西也在宇宙乱流中化成绚烂的粒子,休憩室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活了两百多年的水培植株,储存舱上锁的、安折未曾探访过的物品,还有抽屉里那本夹着合照的日记。

安折突然有些后悔,他应当把陆沨的日记本拿出来,那一定是对他很有意义的东西。

他偏头看向窗外,武器迸发出的巨大能量活生生在乱序的宇宙间撕开了入口,周围越过距离的物质都被吸入黑洞之中,安折下意识地伸出手。

他看见了那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时间重叠,时空也会是重蹈覆辙的闭环么?

他的鼻腔突然涌进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陆沨把他拽进了休眠舱,他那双从来不表露情绪的绿色眼睛自上而下注视着他,让安折感到不安。

“‘星洲’也被击中了,我已经不能控制它了,人工虫洞虽然成功了,但额外产生的巨大压力不会让星船最后完好无损地从白洞出来,待在休眠舱里是最安全的,如果你的家人正在找你,说不定会把你打捞回去。”

陆沨的语气依旧很淡,安折却摁住了即将关闭的舱门,他敏锐地意识到陆沨这段话下的意图:“你不进来吗?”

陆沨沉默了片刻,视线放到了视野窗外面穿梭不止的时空隧道中:“实施爱罗桥计划不是我本意,我只是在当时所能调动的最大权限下,选择了一个最贴合实际、对人类损伤最小的选择。”

安折呼吸一窒。什么意思?爱罗桥计划不是唯一一个反人类的战争计划,有人在当下设想出更为恐怖、更具杀伤力的战术?陆沨在当时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星系战争的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陆沨收回视线,对上安折那双震惊的眼睛,不再解释更多,伸手想要关闭舱门,却被安折死死按住。

“我在休眠舱等到有人来救,那你呢?”安折有些急切,“你会有什么后果?”

陆沨轻微地眨了下眼,思绪似乎飘到了很久的以前。须臾,他哑声道:“……或许,消散在万千宇宙中吧。”

我自愿从事军方事业,成为军人是我无上的光荣,为了负起军人的神圣使命,我宣誓:热爱宇宙,热爱星球,热爱人民,热爱军人事业。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刻苦学习,严格训练,爱护武器装备,遵纪守法,保守基地机密。英勇无畏,无私奉献,不怕牺牲,为人类事业奋斗终身。在生命的尽头,甘愿在星际中拥抱宇宙,化作粒子,永远守护家园。

“星洲”开始发出警告,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陆沨垂眸看着安折:“还不合上,不想回家了吗?”

安折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深吸一口气,握住陆沨的手腕猛地一拽——

他用了他能使上的最大力气,而陆沨没料到他会这样做,身体倾斜,摔到了休眠舱里面。安折当了个垫子,被陆沨身上的重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等等......你的军章,硌到我了。”

休眠舱躺一个人绰绰有余,可没有第二个人的位置,陆沨一进去整个空间就被填满。安折眼疾手快地摁下开关,舱门渐渐合上,液体逐渐漫过他身体,在一半的时候停住。

陆沨稍微撑起来一些,后脑抵着舱门,安折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位存在书籍、历史馆、人们口中的上校,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缠,一方局促不安,一方按兵不动。陆沨长得其实很有吸引力,展览馆中无论是谁看见这张脸都忍不住驻足,当他从二维跳向三维时,那双绿色眼睛比在肖像照上还摄人心魄。

等星船不堪重负开始被粒子磨损得露出外壳下的各个舱室后,陆沨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声:“休眠舱内超过一个人会进入超负荷状态,支撑时间不足半分钟,等我们暴露在宇宙下就只有三十秒的时间了,你现在推我出去还来得及。”

“......”安折使劲摇了摇头。

陆沨很轻微地挑了下眉:“为什么?”

距离太近,安折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我不能接受别人在我面前......面前......”

“去死?”陆沨替他补足了这句话。

安折自觉非常不礼貌地攥住了陆沨的袖口:“你现在可不能出去了,出去的话,我们都会暴露的。”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有几秒钟,安折头顶传来一声不甚明显的轻笑,而后陆沨就像安折说的那样不再乱动。星船在穿梭之后完全分崩离析,巨大的速度和冲击力同时挤压到了休眠舱,一跃出白洞休眠舱就不受任何控制,在宇宙间漂浮,而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只有最后三十秒。

安折看不到外界的情况,只感觉自己在一个气球中间,保护他的气球薄如蝉翼,一点细微的磕碰就足以引爆,生命的最后三十秒,他也无暇管及这个宇宙空间是不是原来那个正确的。他想用最后的时间许一个愿望。

安折闭上眼,还没想一个开头,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陆沨看着他,轻声说:“下次小心点,别被虫洞吸进来了,旅行家。”

安折恍惚间想,还有下次么?

如果有下次,他是会远远避开暗河域,还是会再次进入,遇见陆沨呢?

休眠舱倒计时停止,那一瞬间安折什么都听不到,舱内突如其来的高压让他的意识短暂地陷入了模糊,安折最后想的是,他们会像白矮星一样产生超新星爆发吗?

那安泽会不会在很久的之后,在某个星际旅游的瞬间,触碰到他曾经的残骸?


安折睁开眼睛,意识还没回来,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坐起身,差点忍不住叫痛。他身上多处伤痕,不过都被包扎过了,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杯温水。安折愣愣接过,护士给他调了调点滴速度,说:“你和你的同伴太幸运了,正好碰上安少校在巡视,附近的‘星洲’残骸和他的系统产生了共鸣。安少校找了你很久,不过现在他还有些事,等晚点他就来看你。”

安折点了点头,刚碰到杯子,就记起来什么,抬头问护士道:“那......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护士指了指隔壁病房。

安折谢过护士,费力拿上吊瓶,慢吞吞从自己病房挪到了隔壁病房。

陆沨穿着跟他一样的住院服,站在窗前似乎在观察什么,身上的绷带比安折只多不少,安折慢慢走近,还没到五步距离陆沨就率先转过身来。他明显是在适应两百年后的星球,看到安折后轻挑了下嘴角。

“我或许,”他转头看向窗外,“又能看见月亮了。”



-END-


评论 ( 16 )
热度 ( 291 )
  1. 共2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砯崖万壑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