砯崖万壑

•AU哨向，博士向导花x回归卧底哨兵鱼

•头回写哨向，私设多不严谨。本章1.3w+，大纲列太长了还没写完先道个歉，大家立春快乐

　呼吸跃变，指某些肉质果实从生长停止到开始进入衰老之间的时期，其呼吸速率的突然升高。

　　

　　步重华收到邮件的时候正准备午休，他给自己制定的时刻表非常严格，但那封邮件是卡着点送过来且加了密的，过了几秒，他终于还是打开了。

　　他先是差不多浏览一遍，在看到某一行时手微微顿住了，随后又从头到尾好好看了一遍，回复道：知道了，就来。

　　邮件发出之后，他立即站起身，换了件大衣拿好雨伞准备开办公室的门，但单面玻璃门是从外面被打开的。对方朝步重华微微恭敬地一点头，军装穿的是塔内最高层配置的，可见邮件里说的紧急程度没有夸大。

　　“博士，车已经在楼下了。”

　　步重华点点头，把伞递给对方，兀自下了楼。

　　接送步重华的向来是防弹且加厚过的车，保密程度极高，今天这辆是军部直派下来给他的。步重华坐在车内，微微阖眼休憩，脑中还在想刚刚那封邮件。

　　几年前下放的卧底哨兵回来了，代表着什么呢？

　　

　　步重华的独立办公室离哨兵塔很近，他一进去就敏锐地发现白噪音的频率和声音都微有调整，这对有些过分敏感的哨兵来说其实不怎么好。

　　像是知道步重华的疑惑，领头的人侧过头向他解释：“是军方照之前他的数据专门调整的，等他接受完问话会被安置到独立的休息室。当然，其背景音的调整需要您参与安排。”

　　步重华已经从邮件中大致了解他的任务了，闻言并不说什么，跟着上了电梯，淡淡地问：“前几年的数据还有用？”

　　领头的略一迟疑，实话实说：“反应很大。”

　　步重华颔首，心里有数了。

　　

　　他跟着一路到了十九层最里面的专用审讯室，A级及以上的哨兵都会被安排在这里问话。这是常规流程，每一个出完任务回来的哨兵和向导都要专门被安排一场问话，只不过有些是走走场面，对于里面这位哨兵来说，确实是有一些审讯的意思在了。

　　“放轻松，我再问一遍，你真的回忆不起你的向导在死亡前发生了什么吗？”

　　步重华隔着玻璃门观察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人。他刚刚回来，还没有经过梳洗，黑发略长，乱蓬蓬的，脸色因失血过多显得苍白，薄唇抿着，唇角略微向下，毫不忌讳地散发着他现在的心情——焦躁，沉郁和疲惫。他被皮质环扣固定在椅子上，为的是避免他的情绪波动伤害到审讯员的人身安全。他像个困兽，爪牙还未磨平，几年厮杀下来的血气和锋芒还若隐若现，神情间皆是尚未褪去的桀骜和戾气。

　　“——吴雩？”

　　叫“吴雩”的那个年轻人终于掀起眼看了眼审讯员，从绷紧的唇角硬生生蹦出几个字：“我忘了。”

　　审讯员有些无奈道：“吴雩，过去半小时了，你什么也没说，不完成问话我们是没有办法让你休息的，明白吗？”

　　这时吴雩却微微偏向门口，像是有所感知似的，看着步重华的那个方向。单向玻璃门后的步重华抬眸与他对视，沉着镇静，像是要顺着吴雩的目光看见他最深处的东西似的。

　　然后吴雩又转了回去，又是一副是非不认拒绝合作的态度。

　　“我们试过很多种问话方式，都没有突破，也是因为经测定您与吴雩的适配度高达80%，所以才把您找来……”

　　据军方现有所有的记录，哨兵向导适配度及格就可以一起进行任务或结合，而75%以上的适配度堪称罕有，像步重华这样与周边适配度极低的向导竟然找到了80%契合的哨兵，其不可思议程度堪比九星一线世界末日。

　　步重华打断了他：“用的还是他以前的数据吗？”

　　对方顿了顿，答道：“是的。因为目前军方检测不到他的任何数据，所以用的还是之前的……”

　　“他的数据跟之前的已经不一样了。”步重华说完，利落地推门而入。

　　他没带纸笔，也没穿向导固定的工作服。身为标准学院派，他从小就在军方长大，背景硬资历深还是个天才，年纪轻轻就获得了终身博士荣誉学位，其天资和家庭背景都是常人可望不可及的。自小接受的教育和军事化管理让这位年轻的向导养成了比其他人更严谨镇定的性格，所有人对他的形象莫过于高智商高颜值的军方太子爷和几年如一日严苛律己的高度规律人形作息表。

　　所以步重华的出现，恰巧与这位捉摸不透危险性极高的神秘卧底有了抗衡的机会，所有人都乖乖站在外头，通过仪器时刻测量吴雩的数据变化。

　　步重华坐到审讯官的椅子上，近距离观察吴雩，会发现这位哨兵并不像塔里的其他哨兵一样高大强壮，他的体型反而普通，连精神体都封闭得极紧，没有人能窥探他的精神图景。他的眉目像水洗过般明晰，头发微微乱着，穿一身血迹斑斑、陈旧褪色的战斗服，唯一不变的是坐姿极正，脊梁极挺，一看就知道是军方出来的。

　　他的样子可以称得上为“落魄”，与步重华穿戴整齐干净的样子产生明显对比。他们从步重华一进来就开始对视，空气中好像已经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感觉了，好似有细微电流在交换触碰着，那是两个强大精神体隐秘的试探沟通。

　　步重华的声音不高不低，比一般人要低沉些：“我是军方特聘博士，步重华。”

　　吴雩意料之内的没什么反应。

　　但步重华的下一句，却让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惊起一身冷汗！

　　步重华道：“我是你的新向导。”

　　仪器滴滴运转，有几道曲线图骤然拔高，领头的研究员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着曲线图飙到了顶点。其他人更是如遭雷劈，杵在原地表情麻木，都在不约而同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方才领头的那个手已经握在门把上了，咬牙忍了许久才又慢慢把手放下，迅速朝工作人员道：“记录数据。”

　　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答应了，把刚刚的情绪波动统统记录在册。

　　虽然曲线图的轨迹非常生动，吴雩本人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他只抬眸看了眼步重华，期间什么反应都没有，半晌才响起他那干哑的嗓音：“你们安排的速度倒挺快。”

　　步重华看着他：“你好像对这里很不满。”

　　吴雩不置可否。

　　“是因为多年的卧底生活逐渐渗透进你的骨子里，让你对军方丧失信心乃至于萌生与之对立的想法，还是你从前的向导死状过于惨烈，导致你对军方哨兵这个身份产生了退意？”

　　

　　“——报告！大部分数据都产生了波动幅度！”

　　“仔细对应记录！”

　　在一旁观察的哨兵士兵有些惊讶：“这么容易？那为什么刚刚我们不……”

　　“不，”领头的士兵队长说，“我们没有数据支撑，不了解吴雩的情绪边界，不能走这么大胆的一步。博士不一样，他想到的比我们多得多……也只有他才敢这么激怒吴雩。”

　　步重华看了眼吴雩微微攥紧的拳头，下一刻打开自己的精神封闭，开始散布精神网。而精神网的触头还未涉及吴雩，就被另一股强大的精神网打了回来！

　　步重华从容地收回精神网，微微一笑道：“你很抵触我，是对以前的向导念念不忘吗？”

　　来自顶级向导的、更大程度的精神网在下一秒强有力地铺卷了整个审讯室！

　　这其实是不合道理的，即使是特殊情况，向导对哨兵的精神压制也不应像现在这样猛烈，难道他不怕吴雩突然情绪失控造成严重后果吗？

　　吴雩额角青筋骤然爆起，只在毫秒间他就破开了手腕上的束缚，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咬牙逼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赫然到了步重华面前！

　　步重华依然维持着稳定的精神冲击，看着吴雩的眼睛，面上神情不显，冷静禁欲的外表没有一丝缝隙。在吴雩动作之前，步重华就更快地侵入吴雩的精神图景，在对方强制关闭前看到了两秒其中的景象。

　　步重华微微一怔。

　　而此时吴雩已经死死摁住他的咽喉，迫使他抬高下颔与自己对视。吴雩逼视着步重华，带有血痂的薄唇一张一合，那双眼睛满是野性和凶戾，他一字一顿道：“你、找、死、吗？”

　　外面的人一见步重华被掐住脖颈，立刻就要抬枪冲进。步重华似有所感，手掌朝门狠狠往下一压，那是个禁止的手势，门外都是专业训练过的士兵，对命令的第一反应都是服从，动作戛然一止。

　　吴雩下了狠手，步重华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讲话也不很流畅，他抬手按住吴雩手腕，轻声道：“感觉到了吗？”

　　吴雩冷声问：“什么？”

　　“我跟你的适配度，远远不止80%。”话毕，步重华骤然施力，用比吴雩更大的力气生生掰开了他的手，随即勾腿一压吴雩后膝，后者猝不及防一弯膝盖，被步重华牢牢接住了。

　　吴雩一只膝盖抵在椅子上，在步重华双腿之间，整个人重心偏移往前扑，想起身时却被牢牢禁锢住。步重华开始展示出向导控制情绪的极佳优势了，一般人的向导素对吴雩根本没用，而步重华向导素压下来那一瞬间，吴雩的脊骨控制不住地弯了一寸，咬牙瞪着步重华。

　　步重华稍稍仰头看着吴雩，手轻轻搭在他后脖颈，摩挲那一小块质感光滑的皮肤，后者都快把他瞪出一个洞了，十分凶狠地威胁道：“我杀了你。”

　　步重华向前一靠，额头抵着吴雩的，用了点力摁了摁他后颈。他区别于普通向导的特点之一，就是有极强的情绪控制和引导能力。吴雩有意识地封闭一部分识海，对军方人员充满戒备和抗拒，但这都不是阻碍步重华进入他精神图景的理由。

　　吴雩精神体太强，步重华也不能停留太久，他心里一直有个进度表，他跟吴雩目前的精神结合大约在百分之五左右，而未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结合度是可以解开的。他不准备做吴雩的向导，所以也不太管他图景中的修复工作，半分钟侵入时间花一半用来观察。

　　吴雩的精神图景混沌一片，可见当事人从未了解过精神图景的各大用处及优点，没有刻意打理过，导致这里杂草丛生，什么都有。以步重华粗略来看，吴雩经历过的事情大多都不怎么愉快，黑雾弥散，浓烟呛人，还有猛兽隐隐的嚎唳，一看就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修复整理。

　　留给步重华的时间不多，他寻思就这么出来也不太好，就放了个精神体幻化出的一个分身进去。一从精神图景出来，吴雩就进入周身戒备状态，他盯着步重华问：“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步重华道：“没做什么。”

　　过了会儿，吴雩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且愕然，他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放一只鸡进去？”

　　“……”步重华很没脾气地叹了口气，“那是鹰。”

　　吴雩一时没接话，步重华知道他是在想方设法把他那只鸡……那只鹰赶出去。他拍拍吴雩头发，温声道：“没用的。它不对你做什么，让它在里头待两天吧。”

　　他感觉到吴雩的肩胛仍然紧绷，是还在戒备状态的战斗姿态。步重华放开他，对外做了个手势，马上那个领头队长就进来了，恭敬地叫道：“博士。”

　　吴雩扫了眼他，没发表什么看法，对之后的安排也仿佛没什么想法，可能是正在继续努力把外来者赶出去。

　　步重华简短吩咐道：“数据测完就送他回休息室，腹部、肩部有伤，记得让医生看看。分析表传到我办公室。还有。”

　　他指了指吴雩：“头发剪短点，遮眼睛了。”

　　

　　步重华回到办公室，玻璃门自动识别来人身份后打开，他看了眼时间，午休正好结束，他该工作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数据分析表很快就传过来，顺带还有关于吴雩的现存全部资料。步重华没看数据，倒是先打开另外一份文件夹，浏览起吴雩的生平来。

　　不用其他人说，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他跟吴雩的适配度确实挺高，吴雩几乎抗拒不了他温和式的精神入侵。他看了下精神体的进度，那只鹰一进去就自觉地进入工作状态，把损坏的地方一一修复打理好，时刻遵守结合度不得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原则。

　　吴雩，非塔内成员，十三岁才进入塔内，属于典型的编外人员。十九岁第一次出任务，搭配向导叫张博明，有个哨兵朋友叫解行，已经被调去军方最高机密层工作了。在二十一岁时与张博明搭档出了一次A级任务，在中途与指挥方失联，从此渺无音讯，在四年后才被军方一支野外队伍发现带了回来，其向导已经确认死亡。

　　向导死亡是大事，哨兵有十七年未被录入的数据也是大事，因为加在一起十七年的数据缺失，吴雩被当作重点勘察对象也无可厚非。毕竟据资料显示，他与张博明从未进行结合，完全是上方指派才合作执行任务，结合度为零的哨兵不太受向导控制，所以避免不了情绪失控而向导无法压制的情况。加上吴雩回来后极不配合的态度，他在军方的信用值一降再降，军方快要联立调查组考察那四年发生的事了。

　　文件袋里还有吴雩的几张照片，分别是十三岁刚进塔的时候，十九岁学院毕业的时候，出任务的几张反馈图，还有刚回来拍的正面照。吴雩现在确实跟之前比变了很多，最大的区别是神情显得更加忧郁沉静，不像先前还有几张笑的照片，当时明眸善睐，神采飞扬，是谁看到都会忍不住多注意的长相。

　　步重华把文件夹放到一边，又打开看吴雩的数据表，上面显示吴雩的情绪紧绷度和失控程度都是C，情绪稳定性评价为D，对军方管理的态度为不及格，满屏下来，只有跟身体数据相关的肌肉爆发度、移动速度、进攻准确度等是一排的A。

　　简而言之，这是个情绪管理工作不到位，易怒狂躁但能打的一级危险人物。

　　表格后面还有心理评估和对应方法参照，步重华想了想，正打算给军方回点指导意见，来自最高层的严处长私人邮件发了过来。

　　步重华点开邮件：“……”

　　严峫特意放大字体：“听说你要死要活要当一个背景不详身份不明但长得帅的哨兵的向导？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现在还看脸选哨兵吧？解行说他可能打了你得好好保重啊！还有下面这一堆向导如何与哨兵相处指导书籍和相关资料都是你哥辛辛苦苦找来的，务必来回精读！”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就收到另一封陌生邮件，署名是解行，他如此写道：“博士您好，我是军方信息层高级指挥上校解行。听闻您愿意做吴雩的向导，身为吴雩好友我非常感谢及敬佩，请谅解我公务缠身暂时无法亲自见您，但我附上了吴雩从小到大的事迹和照片，希望能帮上您。PS：别看我们吴雩表面路子挺野，其实他安静时候精神体非常可爱。”

　　步重华：“……”

　　“叮咚”！又一封邮件，步重华麻木地点开，发现是他远在西半球执行军方任务返程时间薛定谔的父亲：“听说你终于找到对象了，我和你妈非常开心！预计年底回来，一定要请小吴过来吃顿饭！”

　　步重华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出于激怒吴雩的目的说出“我是你的新向导”这种话，看以讹传讹道听途说都成什么样了！

　　邮件越来越多，步重华再也忍不住了，迅速打开回复暴风输入。

　　“To严峫：没有要死要活。没有看脸挑哨兵。资料不需要，在学院我是A级毕业生。那句话我没说过，吴雩跟我没关系。”

　　“To解行：解上校，我对您造成的误解表示抱歉。我并不是吴雩的新向导，关于吴雩的安排上面还在开会，这几天报告就会下来。”

　　“To步中将：没有的事，这是误会，不信谣不传谣。年底我来接你们，保重身体，天冷记得添衣。”

　　“To宋指挥：宋叔叔别散播谣言了，我是不会当吴雩的向导的！我的收件箱要爆了，请您赶紧跟他们解释一下！.”

　　回完邮件，步重华深深吐出一口气，顿时感觉心有点累。

　　

　　吴雩在休息室待了两天，上面的处置报告也下来了，说暂时让吴雩留在塔里接受治疗，静养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会安排一位新向导对吴雩做心理疏导。

　　话外之音就是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让新向导慢慢取得吴雩信任，从而揭开张博明死亡的真相。

　　步重华在结合度34%就停了修复工作，那只鹰却没被召回，步重华任它留在里面做一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肥啾，天天在吴雩的精神图景里捕鱼捉蝴蝶。

　　他叩了叩总部会议室的门，进去时发现会议室人还挺多，一排下来几乎都是高管。步重华微微颔首，坐到了他们对面。

　　宋平咳了一声，开门见山说：“今天请你来，是说说当吴雩新向导这件事。”

　　步重华极有风度地微微一笑：“我不同意。”

　　各大领导脸色皆是一变，明摆着写着“不是你亲口说的吗怎么临时变卦这届年轻人未免太不讲信用”的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些许责备来。临时变卦的步重华面容镇定，丝毫不受良心谴责的影响，剪裁精致的面料没有一丝皱褶，打造精良的金丝边眼镜完美勾勒出他的线条轮廓，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写着：我就是不要脸。

　　最后还是宋平打破僵局，他表面笑呵呵地拍了下步重华的肩，其力道只有步重华本人能参透宋指挥现在是有多怒其不争，不啻于“自家养的大白菜怎么还不被猪啃”的捶胸顿足。宋平和气道：“吴雩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哨兵，尽管刚刚回来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但凭你们的适配度来看，吴雩绝对是最佳人选。”

　　步重华恰到好处地“哦？”了一声，问道：“多少？”

　　他心下想：没有90%你也配说吴雩是最佳人选？

　　宋平：“92%。”

　　步重华：“……”

　　他这辈子，下辈子，可能也见不着一对上90%的哨向，吴雩这货竟然跟他有92%的适配度？？

　　他内心咆哮表面淡定，一丝惊讶也没露出来：“是吗。”

　　宋平道：“是的。”

　　宋指挥飞过来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我要是你现在就顺着台阶下高高兴兴接受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哨兵。

　　还有：如果你再没有逼数我就把你吊起来狂抽十八遍。

　　所有领导都盯着步重华，宛若一群野狼盯着中间唯一一只鲜美可口的小肥羊。

　　小肥羊经过慎重考虑仔细思考，慢慢抛出了一个回应：“可以。但我不会跟他结合，顶多引导他度过情绪失控期。”

　　几位领导再三商榷下，觉得这个办法切实可行，于是步重华刚出来就被摁着去调整吴雩专属白噪音了。

　　步重华自觉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但又讲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亏了，可能多出了几个小时的工作量吧。他根据吴雩现有数据调配出了一套适用于他的频率，已经用到休息室里进行三天监测了。

　　他走进休息室，正巧看见吴雩在看书。他的手腕上有几圈绷带，额角上贴了一块要掉不掉的纱布，那件带血的战斗服已经换下来了，穿了一身舒适的长袖长裤。头发也照他说的剪短了些，还修了一下，显得整个人更年轻也更有活力了，露出清晰的眉眼来，此刻正低垂着看手中的书。

　　步重华突然看见这么安静的吴雩还愣了下，随即脑中不可控地想到解行给他发的邮件。“别看吴雩表面路子挺野，其实安静时候的精神体非常可爱”……所以他安静时候的精神体到底是什么？

　　他的疑惑只闪过了一秒，又被他自己压下去了。步重华抬手叩了叩门，吴雩抬头看了眼，脸色肉眼可见的从自然到隐隐不爽，下一秒低下头去，只给步重华留了个冰冷的侧脸。

　　步重华：“……”

　　他不请自来，又擅自闯入，关门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有作为一个高知分子应有的礼貌与教养。这位高知中的败类坐在吴雩对面，把报告放在他对面：“你的安排下来了。作为你的新向导，之后我会安抚、引导、调整你的情绪问题，在你心理测评达到A后，我们的关系自动解除。”

　　吴雩放下书看起了报告，步重华扫了一眼，《1984》，心想，他从哪弄到这本造反书的？

　　吴雩看着报告，心想，这是从哪来的无知狂傲精英怪，他真的有营业执照么？

　　两人心中各自有鬼，表面却波澜不惊，吴雩看完安排，不置可否，显然面前这位步博士还没有书对他的吸引力大。

　　步重华看见吴雩低下头露出来的一小片后颈，想起前几天手上那种微妙的触感。他没怎么接触过哨兵，塔里的哨兵大多千篇一律，在吴雩之前唯一肢体接触过的哨兵就是严峫，碰到吴雩才发现，原来哨兵的皮肤也这么软的？

　　他惊诧于吴雩的改变，又估测了下结合度，他识海里那只肥啾应该躺平变圆很久了，所以应该还是没有突破50%。既然不是哨向契合度的原因，那是什么让吴雩从一身反骨变成如今这样乖乖看书的好学生？

　　步重华按住不动，想到昨天他的精神体面无表情告的状，估计吴雩是把积攒下来的所有坏脾气都统统撒到了这只努力工作任劳任怨的分身上。在他刚放进吴雩的精神图景时，战争就打响了，而步重华为了图个清净，有意识地关闭了关于吴雩那部分的精神网，导致信息流通不畅，零G博士在昨晚才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原来承受了那么多。

　　在精神图景里，鹰隼虽然刚开始接触新环境，新环境还略显恶劣，但它是个有原则、肯吃苦、积极向上的劳模鹰隼，本着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啾啾，非常自觉主动地投身到收拾狼藉的工作中。

　　然后就跟吴雩的精神体碰上了。

　　不愧是吴雩的精神体，捣起乱来虎得鹰都忍不住想咬它。这边刚把杂草拔掉，那只老虎就把堆起来的杂草一头拱起，甩得到处都是；这边刚规划好想围个池塘养几条小鱼，那只老虎就猛地往上一跃咬了鹰隼一尾巴羽毛。

　　鹰隼勃然大怒，工作越做越乱，最后终于无奈接受现状，一度消极怠工，缩回了一只吃了睡睡了吃的肥啾。老虎见老鹰突然变成小鸡，一时起了兴趣，也不再逼它离开，两者竟然找到了一丝微妙的平衡，在针锋相对中找到一种奇妙的共和。

　　然后小鸡飞快变成老鹰，拾起仅剩的职业道德，兢兢业业继续工作。老虎可能是玩累了，也有可能是主人不管它了，重复肥啾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直到两者最后一起捕鱼捉蝴蝶。

　　听完精神体的心路历程，步重华有点好奇他把吴雩的精神图景改造成什么样了，但显然吴雩不会再让他窥探到分毫，但这跟他想看有什么关系呢？

　　步重华试探道：“我的精神体在里面怎么样？”

　　吴雩翻过一页书，说：“还行，没死。”

　　步重华道：“那我把它收回来吧。”

　　吴雩指尖一顿，可能是在跟他的精神体对话，随后不管不顾精神体的挽留，答应道：“好。”

　　步重华没想到这么容易，抬手轻轻搭在吴雩后脖颈。这回吴雩不再反抗，黑发铺在他额头上，有几丝乖顺的样子。步重华很轻易地进入到吴雩的精神图景中，对自己精神体的工作成果十分满意。既没有完全修复，也不是一事无成。除了几处黑雾滚滚的地方没有修整，其他荒地都被合理利用，有菜园有池塘有果树，这空间审美非常符合步重华的品味。

　　他在池塘边找到了明显圆润许多的肥啾，却没发现吴雩的精神体，他把肥啾叫醒，揉了两把毛就把它收回去，随后退出了吴雩的精神图景。

　　指尖甫一分离，吴雩就垂下脑袋，跟他的精神体叽里咕噜。

　　虎崽：小鸡呢？我这么大一个小鸡呢？你果然把它送走了！你好无情！你好冷漠！你好无理取闹！！

　　吴雩：闭嘴。

　　虎崽：他把你的精神图景恢复得这么好，你不谢谢他么？

　　吴雩翻过一页书，没回答。

　　虎崽：我要是你我就对他喵喵叫。

　　吴雩：你死了。

　　虎崽：……

　　步重华哪知道吴雩跟他精神体的二三事，见也没别的事就告辞，前脚出门后脚就给严峫打了个电话。吴雩无意识地摩挲书页，刚刚步重华的精神体抽离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受到一丝空缺和低落，向导能给哨兵施加的影响太大了，过于依赖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当然是因为解行了。他在吴雩刚回来那个晚上就抽空跟他打了两小时电话，聊得吴雩什么棱角都没了，他还趁机科普了下军方的运行机制，这下吴雩对军方的态度都没那么尖锐了。”

　　步重华听完没全信，依他之见，吴雩应该不是那么随和的一个人，他对军方的反应说明他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才对军方那么抵触和不信任，一切秘密可能都在那四年中。

　　但吴雩为什么最后又听话了呢？只是因为朋友在军方工作给个面子吗？还是他有自己的考量，留在塔里是为了更重要的事呢？

　　他问严峫：“那解行有问他那四年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峫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声音忽远忽近的：“他没问，说是吴雩不想说他就不会问，不过有人觉得解行其实知道但是不说罢了。所以重担还是落在了你头上啊！不是说你跟吴雩没关系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打脸怪？”

　　步重华：“……”

　　他含糊道：“军方安排。既然解行能安抚吴雩，为什么……”

　　“因为双哨兵是没有结果的！况且人家是表兄弟，你能想象我和你在一起吗？”

　　步重华：“……”

　　步重华：“挂了。”

　　说挂就挂，他放下手机，电脑前是解行发过来的吴雩。解行确实是吴雩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们都是十三岁时来到这里的。解行的性子更沉稳细心，最后被高层挑走去当了信息部的职员，吴雩的战斗素质更高，分化为哨兵后就自然而然成了塔内的一员。文件夹里收录了吴雩的单人照，跟解行的合照，还有两人跟张博明的合照。步重华看了眼张博明，是个长相很温和的人，站在解行旁边，吴雩站在另一边，三人搂着肩看上去很亲密。

　　步重华把吴雩从小到大的图片都浏览了个遍，解行甚至还能找到吴雩小时候写的作文，步重华点开一看，入眼就是小吴雩尽力勾出笔锋却还是很像孩儿体的孩儿体。步重华轻声笑了笑，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睡觉了，他就把文件关了，想了想设了加密，关好电脑回卧室休息。

　　

　　翌日。

　　步重华早跑完回来整理了下形容，准时迈进办公室，脑中梳理了下今天要做的事，玻璃门一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毛茸茸的脑袋正趴在书柜前。

　　“……你是怎么进来的？”

　　吴雩闻言回头，晃了晃手里的ID卡。

　　好你个宋平竟然权限我办公室！

　　步重华迅速更改办公室数据顺便加了两层密，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小时前吧，怎么了？”

　　“过来。”

　　吴雩：“？”

　　他依言过去，玻璃门上浮现出一个方格，步重华淡淡道：“录个指纹。”

　　吴雩说：“我有卡。”

　　步重华抽过他指尖的卡：“没用了，我刚更改了数据，现在除了我没人能进来。”

　　吴雩：“……”

　　这又是什么操作，果然文化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他摁了两遍指纹就算录入了，步重华带着他往里走，顺手开了白噪音：“以后不用那么早来，我七点半上班。”

　　吴雩“唔”了一声，道：“没事，我一个人待着也挺好。”

　　步重华扫了眼书柜，果然被抽走了一本，摊开放在小桌上。吴雩道：“你这里书还挺多的。”

　　“学院里书也很多。”

　　“那是你们向导学院里的。哨兵学院的书都是各种教科书专业书，像这种……倾城之恋，学院里没有。”

　　步重华开了电脑，冷不丁问道：“喜欢吗？”

　　吴雩看了眼步重华：“什么？倾城之恋吗？还可以吧，比《教你一百招干翻敌人》好多了。”

　　步重华笑了下，问：“你们学院真这么无聊吗？”

　　吴雩头次见他笑还挺新鲜：“是啊，我学六年了，天天不是打架就是打架，好没意思。”

　　“现在应该好点了，趁这段时间修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吴雩眼里忽然出现了诡异的光：“真的？”

　　步重华面向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我看你鱼缸里那几条锦鲤挺好看的，能不能……”

　　步重华：“能不能送给你？”

　　吴雩：“……吃。”

　　步重华：“……”

　　步博士一秒变脸，冷酷无情：“不能，你想都别想。”

　　遂吴雩继续猫那一块角落看他的倾城之恋去了。

　　步重华看完工作安排，坐到了书柜旁边的小沙发上。他的办公室很大很整洁，却没有多少空余，这一角是专门休闲用的，有沙发，软椅，还有绿植，透过窗户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海。

　　他坐在沙发上，吴雩离他不远，92%的适配度在步重华心头萦绕，他非常好奇高适配度能带来什么样的感觉。他现在确实不怎么排斥吴雩，看吴雩坐那看书的样子甚至生出几分惬意来，他下意识叫道：“吴雩。”

　　吴雩头也没回，应了个单音节疑问词：“嗯？”

　　“我再看看你的精神图景。”

　　这句话放严重点就是向导对哨兵的性骚扰，也不知道步重华端着禁欲的精英人设是怎么能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的。

　　说完这句话，吴雩后背明显绷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了几秒，吴雩才慢吞吞地挪过来，微微低下头：“看吧。”

　　步重华一挑眉，这么好说话？吴雩再这么听话下去，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夺了他的舍，说好的一级情绪管理失控大师呢？

　　其实事实是在步重华抛出那条橄榄枝后，吴雩心中的虎崽飞快地蹿了出来，一改之前失去爱啾颓废低迷的状态，迅速从大吃特吃大睡特睡中清醒回来，对着主人发出了想要的讯号。

　　吴雩：不可能，我不会再让他进我的识海半分！

　　虎崽：喵喵喵？

　　吴雩：……。求您了像只老虎吧。

　　虎崽炸起一身毛，非常有威严地：嗷呜！

　　吴雩：……

　　如果精神体懂颜文字，那么现在他识海里可能满弹幕都是QAQ、QwQ和ouo。

　　步重华看着吴雩，手轻轻搭上了他后颈，犹疑时指腹已在他后颈上摩挲了好一会儿。吴雩被摸得平白无故炸起一身毛，正想抬头问，步重华正好凑近，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将额头轻轻贴上了吴雩的额头。

　　吴雩眼睛微微睁大，从他的视角能清楚地数出步重华的睫毛有多少根，又密又翘，不知道怎么长的。鼻梁也很挺，唇色较一般人的要淡一些，视线下移，还能看见他清楚的喉结。

　　一时激动之下，吴雩条件反射地封闭了识海。

　　步重华进到一半被挡回来，睁开眼睛，微微疑惑道：“嗯？”

　　吴雩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见步重华眉头微微蹙起，离开了他些许，低声问：“怎么进不去了？”

　　那声音低沉微哑，卷进吴雩的耳朵里，像根羽毛轻轻碰着他的心。他的第一反应是，艹，92%的适配度诚不欺我，这么猛？

　　步重华看着吴雩，心想，这货不会中途跳车耍我玩儿吧？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吴雩道：“刚没控制住，你再试一次。”

　　步重华犹豫几秒，想像之前那样按住吴雩后颈，又不知怎的，重新贴上吴雩额头，再次进入他精神图景。吴雩肩胛稍稍绷紧，也不知在紧张什么。

　　这回步重华想看多久看多久，他亲自在里面收拾了会儿，心中的进度条拨到了40%。他掂量了下，尝试拨开远处一团黑雾，在吴雩再次关闭识海前看到了一幕，他一怔，然后就被吴雩推开了。

　　吴雩的表情冷了下来，说：“这里就算了。”

　　“你对军方说谎了。”步重华退开些许，两人又恢复到正常的社交距离。一碰到这个问题，就像是触及了吴雩的逆鳞，就算是100%的适配度也没用，先前生出的那么点亲密的氛围霎那间被打破。

　　吴雩面无表情道：“我也不需要对军方毫无保留吧？”

　　他话里有一丝明摆着的讥诮，终于稍微撕下了那副伪装起来的、逆来顺受的面孔，跟刚进塔时的吴雩有一瞬间的重合，步重华心下了然，解行的话只是个台阶，他根本还在高度戒备军方！

　　他在谋划些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在学院学习了六年的A级哨兵对军方产生了这么大的抗拒心理？

　　步重华刚刚分明看到，吴雩站在一片血泊中，低头注视着一个人，那人不知是死是活，也看不清面容，但步重华仍然在第一时间就反应出，那人是张博明。

　　他们最后一次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又回降，吴雩也不想在这待着了，他把书放好准备告辞，手腕却被步重华抓住。

　　步重华释放出向导素安抚他略显焦躁的情绪，放缓声音说：“我把精神体放回去，不碰那块地方，再修复一下其他地方。”

　　吴雩生硬地拒绝：“不用了。”

　　步重华摩挲了下他的腕骨，精神网轻轻地笼罩住哨兵，像给他织了一层轻柔的梦境：“知道你每晚都睡不好，因为这个噩梦。我现在不碰它，你在这好好睡个觉，好不好？”

　　他的每句话都像是情人间呢喃的蛊惑，吴雩被他温和且强大的精神网罩着，下意识就要挣脱——

　　“嘘，”步重华凑近了，指腹划过吴雩下唇，“是不是很久没做过好梦了？”

　　吴雩瞳孔稍稍扩大，竟不由自主地萌生了些困意：“……”

　　步重华无赖地用他百试百灵的能力对吴雩发起持续的精神引导，两人只隔一个鼻尖，呼吸相互缠绕。步重华手轻轻放在吴雩后颈上，后者阖上眼睛没了意识，往前倒在步重华怀里。

　　他一把搂了，一边侵入吴雩的精神图景一边抱他去休息室。这货清醒时可难糊弄，睡着了就显得异常安静乖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均匀绵长。步重华摩挲了下吴雩侧脸，慢慢地进入他的精神世界。

　　

　　吴雩的精神图景其实很明显地分出两大区域，一处是步重华清理过的，一处就是那团黑雾笼罩下的吴雩内心更深层的东西。即使哨兵睡着了，步重华也不能就这么大剌剌地把人家隐私给掀了，况且吴雩警惕心简直是个无底洞，你表面看人家乖乖露出后颈给你摸，你敢搞小动作，下一秒你就身首异处。

　　步重华端详了会儿那团黑雾，这就是导致吴雩现在应激性反应强烈的原因，像这样的一般有两个结果：一是被困在魇境里不断轮回直到自己把自己给耗死，二是被仇恨和咒怨操控变成一级恐怖分子。

　　吴雩这样的，后者的可能性简直是压倒性优势。

　　步重华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在吴雩的识海里踱步，发现吴雩还挺既来之则安之，步重华替他打理，他就安然处之，小日子过的还挺惬意。有些地方被他自己调整过，简易地修出个小房子，小平房，墙皮脱落了几块，边缘还泛黄，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步重华已经很久没见过用铁皮做房顶的房子了，门还是金属卷帘门，看门轴已经锈的不像样。

　　他仿佛料到了什么，从有好几道裂缝的窗户往里看，朦朦胧胧能看见两个小孩，大概六七岁，长相都差不多，一看就知道是解行和吴雩。这两小孩体型面貌都差不多一模一样，不过步重华还是能认出吴雩来，那个黑发遮眼，身上打满补丁，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有伤的肯定是吴雩。

　　从小就喜欢打架，步重华想到这里，自己都意识不到地笑了笑。

　　小吴雩手里攥着什么，小解行正在砍柴——所谓砍柴，不过是把几根枯树枝折两半。小吴雩凑过去看他费力地折树枝，摊开手掌放到他面前。

　　小解行愣了愣，问：“这是什么？”

　　手心里躺着一块废铁片，可能是机器零件，已经损坏的不成样子了，形状隐隐约约类似一个星形。小吴雩灰头土脸，但眼里有光，亮晶晶的：“星星呀！”

　　小解行小心地捏起来，在微弱的光下看：“这是给我的吗？”

　　“嗯！”

　　于是两人环视四周，把零件放到了一个破旧的柜子上。那柜子挺高，星形的铁片放上去，仿佛能发出点点微光，照亮这个房子似的。他俩花了很长时间把火点着，挨着坐在一起，借着并不温暖的火堆取暖。

　　精神图景可以存储每个人最美好的记忆，而吴雩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和解行在四面漏风的旧房子里相拥取暖么？

　　步重华站在窗外，把小吴雩的眉眼神情细细看了过去，脑中忽然升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吴雩从小就这么好看么？

　　待他反应过来，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打理起吴雩的图景。吴雩对很多地方都有改造，步重华只是把坑坑洼洼的地重新埋平，给花浇了水给鱼喂了食，还在想要不要养几头羊。然后他突然愣了愣，想，我在给吴雩造农家乐吗？

　　精神结合度已经上升到45%，步重华停下手，伸出一部分精神网轻轻地探入那黑雾之中。他要知道吴雩真正放不下到底是什么。

　　精神网伸出的突触柔和而有韧性，细微到几乎隐形，埋入黑雾时无声无息，吴雩看起来也毫不知情。步重华又看见刚刚的场面，吴雩垂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张博明，眼睛被头发遮着看不见情绪，呼吸微微急促，呼出一口口带着血腥味的热气。

　　然后他蹲下身，开始翻起张博明的口袋。视野一清晰，张博明的样子也映入步重华眼底，额角连着半边头发都被血糊住，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着，看样子还没有死。吴雩从他口袋里翻出一台小型通讯仪，正想看时却被张博明按住手腕。

　　张博明的力度很轻，吴雩轻易就能挣脱，但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张博明，后者张张口，轻声道：“吴雩……”

　　下一秒他脸色微变，不知哪来的力气，立刻翻身压住吴雩，手摁在他头上，好像想把吴雩尽可能地藏起来。

　　“砰！”

　　其实是没有声音的，但吴雩好像能听到子弹出膛的声音。他的脸上、脖颈骤然泼满一片温热的液体，那粘腻带着微微锈味的液体从他侧脸滑下，身上的人终于没有了气息。

　　吴雩整个人都愣住了，只有手中还紧紧攥着张博明的通讯仪。

　　

　　吴雩在这时紧紧地皱起眉，仿佛想到了什么很不愉快的场景，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步重华看他要醒，很快就退出了精神图景，安抚地抬手摸了摸吴雩的额头。后者依然蹙着眉，好像很不开心，步重华神情凝重，用精神网造了一个梦境侵入吴雩脑中，希望能让他再睡一会儿。

　　他起身走到电脑前，略一思忖，给一个人发了条邮件。

　　“我需要吴雩出任务所有记录和过程，以及张博明学历经历背景等所有资料。调动一切资源数据，我要知道吴雩最后一次任务的具体细节。”

　　发完他清除记录并给电脑上了双层密码锁，吴雩的信息课评级全部为A，他刚刚让吴雩摁指纹完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不过在重要物品上他都设了私人代码，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整个军方没人能破译，可能只有一个人能够试试，不过吴雩是绝无可能认识他的。

　　他又回过头看吴雩，心中疑云密布，有种可怕的直觉掠过他头脑：迟早有一天，吴雩会撕开所有伪装，一个人走向无垠黑夜的尽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