砯崖万壑

Hot summer syndrome.

【破云24h|0:15】suffer

*战损峫。

*希望有一束破云而出的光,穿透深夜迷障。元旦快乐!





元旦将至,街道象征性张灯结彩地挂了一圈儿彩带,在枯败的干瘪树枝上绕两圈,垂下一条红红绿绿的闪亮光面纸花。

江停把围巾缠紧一些,今天有他的一场讲座,安排在两个小时以后,现在再过五分钟他就要给一群新生上课了。

学校说没钱开暖气是假的,只是为了均衡气温,室内外温差不能太大,所以即使开了暖气也不能太高,避免学生们进出感冒。

已经感冒的幸运群众江停只得穿得紧了点儿,踏进教室门点个名记个册儿就开始上课。江停课严肃人不严肃,偶尔打个趣儿给上课瞌睡的学生醒醒神,离荣获年度最受欢迎老师奖不远了。

一节大课站了俩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江停这身板站下来零零碎碎也有一个半小时了,下课的时候还是觉得脚后跟有点发麻。他上课的时候手机一直是勿扰模式的,这回一打开手机,指尖先在屏幕上顿了顿。

未接来电13个,马翔打的。

江停微不可查地颤了下眼睫,按了拨打,心脏已经开始打擂,砰砰砰的像在开枪。

通话时间。0:01。

“江哥你总算接了!!老严在市医院呢你赶紧过来!”

“……”江停顿了顿,缓慢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捏在书页角的指节攥紧了些,把齐整的书页攥得起褶,他放稳语气,沉声问:“具体位置,我马上过去。”

马翔那边短暂地停顿了下,江停已管不了那么多,匆忙收好书走出教室,门口碰见学生就把书往他手里一塞让他送到办公室。等到江停跑出学校门口去开车的时候才听见电话那头经磁化的,微微冰凉的低声男音。

“顶楼手术室。十五分钟前已经进了。”

通话时长。0:38。


北京时间。上午十点整。


江停倒车出停车场的动作鲁莽到差点撞进绿化带,好歹还收着一点儿劲,等驶进公路上速度以肉眼可见飞快飙升,离最高限速只差那么一根短白线的距离。

江副教授苦练多年的车技终于有了一鸣惊人的机会,只是机会还没用完,就碰上红灯及其堵车,按理说下午是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的,只是前面似乎出了撞车事故,车都卡那了。

警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尖往里都泛疼,跟细针扎似的密密麻麻戳进心里。漏气儿了,呼吸不过来了,江停踩了急刹,身体因惯性狠狠往前一甩——



“严峫,你不能去。”

“江停,你信我,我不会出事儿。”

“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你本来可以不用去——”

“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严峫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懂,也知道你担心我。江停。”

他话说一半,忽的轻松地笑了笑:“我回家的时候想喝到鸽子汤,砂锅里煮好几小时的那种。”

然后严峫站起身,警服笔挺,俯下身轻轻贴了贴江停唇角就出门了。直到他接到电话的那刻,他跟严峫还是处于失联状态的。

他曾经找吕局问过这次活动,连他的参与度都不能知道实情,事态之险急可想而知。


北京时间。上午十时十五分。


江停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望向前方,还是堵。最后他咬了咬牙,趁后面还没什么车倒退急转弯,径直停在路边,开了车门就直接往市医院那个方向跑。

马翔语句含糊,也没说清楚严峫到底情况如何,江停想做最坏的打算,又不敢做,只好把心绪先短暂地迷失在冬日冷冽的寒风中,让如刀的风刃刮着他,刮着他周身,把他卷入慌张又迷茫的漩涡中。

他出来的急,没来得及再加一件衣服,围巾保暖作用已经失效,绕在江停脖子上反而有微微的窒息感。中午也没吃多少,加上江停本身就没多好的体力,跑了几个红绿灯就不得不停下来大喘气一会儿。

江停可以慢慢等交流疏通,毕竟严峫已经进了手术室,他再快也是无用之举。可他等不了了,他要竭他所能,追上严峫。

市医院还有一个拐角,江停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几口气,扶着身边柱子借了个力,在绿灯还剩五秒的时候跑过了路口。

江停不是很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他待了三年,又无数次进出过医院。冰凉的器械,刺鼻的消毒味,又再次被他感知,他闭了闭眼,进了感应门。


北京时间。上午十时二十三分。


“江哥!这儿!这儿!!”马翔老早就在电梯口等着,盼着盼着总算等到江停来,还没等他喘过气就拉过人去乘电梯,“我们先上去,哎他们其实不让我说可我嘴快先打了个电话……江哥?还好吗?”

江停跑的脑子有点缺氧,乳酸过多双腿也发酸,他任着马翔扶着他进电梯,之后才摆摆手张口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倒咳嗽了好几下。

马翔上前想扶,被江停制止,他微微弯腰闭目缓了会儿才低声道:“怎么回事?”

电梯门应声而开,江停一边走出去一边听马翔转述:“……跟丢了,严哥暂时跟我们失去了联系,再找到的时候他已经中枪了,然后就赶紧送过来了。我只知道那么多。”

“我分析过危险指数,”江停站在手术室前,他穿的厚,但嘴唇依然没有丝毫血色,站在那像是很容易被风吹倒般的清癯削瘦,略长的黑发乱掉了,显得他脸色更加苍白,“可是你们都没有听我的。”

手术室前只留了几个,重要的人都已经转去现场或者还留在现场追踪罪犯,江停跟他们也不太熟,干脆倚在墙边,也不坐,静静地闭着眼平复呼吸。

这个案子他接手过来,分析地面面俱到,市局计划做的也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唯一一个无法拿捏的点就是前锋——也就是严峫。他要单枪匹马深入腹敌,给后方传递情报的同时也要阻止他们越境,这个危险实在太大,如果配合不好或中途露馅,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严峫其实本可以不用去,他胆大多于心细,这次行动需要的是完美的配合以及缜密的思维,严峫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这欠戳洞的还自个儿跑上前毛遂自荐了,吕局当时捧着那杯枸杞养生茶就同意了。

计划打印下来白纸黑字,执行人严峫清清楚楚。江停其实也懂,严峫这次不去以后也要去,因为人民警察不能逃避,多大的职位尽多大的责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到底说不准的,还是有了牵挂之后,人不得不想的那么点私心。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江停靠在椅背上被马翔强制命令休息一会儿,但等他下楼买饭的时候江停就睁开眼睛了。脑子里一团乱麻,休息也休息不好,还不如盯着手术室看它开了没。

“江哥!饭来了,我们下楼先吃——好,好,我小声点儿,抱歉哈……”马翔提着几只塑料袋正想朝江停这儿跑,被那值班护士拦住,只好变成一只小心翼翼的鹌鹑,慢慢朝江停移动。

江停摇了摇头:“你先吃吧,我还不怎么饿。”

“江哥……”

“嘘,安静。”

马翔看着江停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这会儿手术室灯换了,两人一齐站起来,江停站得太猛,差点趔趄了一下。本身就低血糖,眼前顿时起来一层黑,下意识伸手扶住马翔,眼睛还盯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的门徐徐打开,仿佛是地狱之眼的开启,审判死亡或重生,严肃得让人快呼吸不过来,沉重地在心里压了一道带荆棘的枷锁。

江停在微微耳鸣,眼前泛起模糊的那刻远远看见了一张床,上面没有什么颜色,是一片白茫茫,如同早春的第一场雪,下的及时也潇洒。带走他一切感知,来不起证明,那抹纯白无暇的白愈来愈近,嚣张地在昭示事实,铺满了白花。

马翔看见那层从头盖到脚的白差点腿软下去,但他余光看见了推出床的主治医生,又忽的顿住,有些犹疑地看了几眼:“江哥,这好像……江哥?”

江停原本就惴惴不安,心跳比平时加速了好几倍,看见那白布底下凸起的轮廓,心急攻心,彻底失鸣,耳边隆隆隆得好像是远方的雷在滚动,医生说的话也与雷声混一块儿了,嘈杂聒噪地听不清。江停闭紧眼晃了晃脑袋,眼前还是一片黑,手腕已经不自觉开始抖了,抓着马翔的指尖也在颤着。

“江停,你信我,我不会出事儿。”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三十分。


江停腿发软,加上短暂失明失听,差点一膝盖跪地上,好歹马翔硬拽住了,江停还是狼狈地半跪到了地上。都说死人将死之时才会逛起走马灯,但他现在脑子里就开始无限循环严峫临行前对他说过的话,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

他应该平静下来,把情绪压至最低,问主刀医生躺在床上盖着白布的到底是不是严峫。然而他先入为主,把一切的危险与不可能对号入座,心脏绞痛着拧成一股,挤出艳丽浓稠的血水,滴在干涸的泥淖中,将最后一支玫瑰花的花瓣染得血红。

“江哥!江哥!”

江停茫然地抬了抬头,低血糖害得他现在都看不清,还没回过神来,眼神也是涣散的,无感似乎都被封闭住了。他好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最初的打击过去后,是一潭死水的平静与诡异,大风大浪藏在偏僻的角落,随时随地都能徐徐而来,绅士地将他从头没到脚。

忽而他感觉身上一轻,像是被转移了重心,是自己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揽着腰扶了起来。

他听到叹气、欣喜、呜咽,最后是一遍遍的叫唤。

在叫谁呢?江停下意识地想,只是下一秒他就失去意识了,只能等三个小时后才能知晓。


北京时间。下午八点五十分。


江停荣幸地住进医院并挂了俩小时的葡萄糖,醒的时候外头月亮都快挂树梢了,元旦过了快三分之二。

他醒的时候房间里是没人的,江停撑着上半身费力地坐起来,思维回笼,这才后知后觉地要掀开被子下床找人。

“好好坐着不好吗,待会儿又倒我怀里。”

江停猛地抬头,严峫出人意料地从门后进来,单手端着碗粥:“哎,哎,坐着,坐着,我来。”

“你手怎么回事?”江停没听他的,走过去把粥接了放在一边。

严峫垂眸与江停对视,江停眼眶有点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才这样的,眼里还有点不可思议。

“被戳了个洞,没什么事,得亏是手。”严峫笑笑,拉过江停让他走回去,慢慢把粥端到他床上的小方桌上。

“你为什么不弯腰。”

严峫一顿。

“你,为什么不弯腰。”

严峫眉峰一挑,老实交代:“报告领导,本人出任务时办事不力,被那群小兔崽子开了两枪,一枪小臂一枪腹部,经我们美丽热情的医生护士抢救之后,成功捡回小命一条。”

江停小心地凑到他身边:“我看看。”

他轻轻撩开严峫的病服下摆,只能看见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严峫见状就想笑,可惜现在不允许他这么做,只好忍痛又忍笑地道:“领导,生病期间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腹肌,实在抱歉,等我养好了天天给看,还给摸。”

“我还以为出来的是你。”

“怎么会,我体力那么充沛,谁跟那群小兔崽子似的一枪就崩了,”严峫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低声笑了两下,又马上疼得直抽气,“嘶……马翔那糊涂鬼,走错手术室了!我在病房待那么久都没见他来,害得我跟地下特务似的溜过那么多人监视来找人。要不是韩小梅跟我说我还不知道这二逼在哪。”

“他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没被通知?”

“他点儿背,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其他人也忙,没空知会一声,除了韩小梅其他人现在还在现场呢估计。”

“任务失败了他们怎么还在那?”

严峫长眉一挑:“谁跟你说我失败了?”

江停:“?”

“最坏的打算就是挨一枪,我暴露了另一个才能被信任……说来话长,回去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江停垂着头,黑发被他睡得有点乱,过了半晌,他低低嗯了声,道:“严峫。”

“嗯?”

“你知道你还有家属吗。”

严峫心下一动,暗道糟糕,来算账了。他停了停,先伸手抚上江停脸颊让他抬头看向自己,开头要温柔,眼神要诚恳:“江停……诶,你?”

江停头赶紧偏向一边,可严峫还是看见了,江停眼眶比之前更红,唇抿得死紧,这样一个不喜形于色的人把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估计是真被吓着了。

严峫一愣,态度放的更加软,他按着江停后颈让他头抵自己肩上,缓慢摩挲脊背给人顺气儿似的,事到临头安抚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平时嘴炮跟加特林突突似的人现在却哑口无言,只能拿粗砺的指腹摸着他光滑的后颈。

生死攸关,纵他再胆大包天,也惜命,但保家卫国没有退路,前方就算再昏天暗地,是非不清,还是得整装待发,不畏生死地冲进那遍地荆棘。

多少前辈筑城的铜墙铁壁,也得配上真刀实枪,临到阵前从来没有退缩二字。严峫是,江停是,所有人都是,他们血液里流着人民警察的最高素质,刻进骨子的大无畏,从此刀尖舔血,枪林弹雨,虽千万人。


吾往矣。


江停头抵着他肩,半晌沉默,严峫才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吓死我了。”

严峫低笑,揉了揉江停后脑勺,替他理顺头发:“下不为例。”

江停顿了会儿,忽的想起一件大事,他猛地抬头看向严峫:“谁允许你乱晃荡的?赶紧给我回病床上去!”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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